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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记探春那一掌

2021-01-15 06:09:03来源:金融时报  

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巴掌…… 贾府元迎探惜四姐妹,元春且不论,迎春“木”,惜春“冷”,性格鲜明且单一;探春聪慧、识大体,性格鲜明而稍复杂,但总不以厉害泼辣见长。她打了王善保家的一记耳光,想必是气急了、憋久了:否则怎会打得如此干脆、如此响亮,至今读来,声犹在耳。 此事出在《红楼梦》第七十四回,“惑奸谗抄检大观园,避嫌隙(一本作‘矢孤介’)杜绝宁国府”。贾母的粗使丫头傻大姐在园子里拾了个五彩春意锦囊,上面绣的是一对儿男女赤条条盘踞相抱,碰巧被邢夫人看见,赶忙夺了来藏在袖里,派王善保家的送给王夫人。王夫人一见又惊又怒,于是让凤姐儿牵头,率王善保家的、周瑞家的等一干人众,去园内各处丫头们房里细细抄检,以发现内外交通传递的私弊之物,借口却是“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,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儿。”那日晚饭后,待贾母安寝了,王家的便请了凤姐儿等一并入园,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,先至怡红院,次及潇湘馆,随后便来到了探春的秋爽斋。早有人报与探春,探春虽不明就里,但知必有缘故,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以待。 《戚蓼生序本石头记》此处评曰:“诸院皆晏息,独探春秉烛以待,大有堤防,的是干才,须另置一席款待。” 众人来了,探春故问:“何事?”——此为先声夺人。 待凤姐儿说了那番“丢了东西、大家都搜一搜去疑儿”的话后,探春笑道:“我们的丫头,自然都是些贼,我就是头一个窝主。既如此,先来搜我的箱柜,他们所偷了来的,都交给我藏着呢。”——正是先发制人。 探春让丫鬟将自己所有箱柜包袱统统打开让凤姐儿搜,凤姐儿只得赔笑说奉太太命来的,妹妹别错怪了我,并命丫鬟们快快给姑娘关上。探春说道:“我的东西,倒许你们搜阅,要想搜我的丫头,这却不能。我原比众人歹毒,凡丫头所有的东西,我都知道,都在我这里间收着……要搜只来搜我。你们不依,只管去回太太,只说我违背了太太,该怎么处置,我自去领……”——真乃正气凛然。 凤姐儿等讪讪地要走,探春却又一再逼问众人,必得当面承认都细细地搜明白了,明儿可别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。众人赔笑说都搜明白了。偏偏那王善保家的,料想探春一个姑娘家,哪里就那么厉害起来,况且又是庶出,她敢怎么着?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陪房,便要乘势作脸,因越众向前,拉起探春的衣襟,故意一掀,嘻嘻地笑道:“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,果然没有什么。” 一语未了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巴掌。探春登时大怒,指着王家的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,敢来拉扯我的衣裳!我不过看在太太的面上,你又有几岁年纪,叫你一声‘妈妈’,你就狗仗人势,天天作耗。如今越发了不得了,索性望我动手动脚的了!你打量我是你们姑娘(指迎春)那么好性儿,由着你们欺负,你就错了主意!”凤姐儿忙一边呵斥王家的,一边劝探春别生气,探春冷笑道:“我但凡有气,早一头碰死了,不然,怎么许奴才来我身上搜贼赃呢!”——好个怒气勃然。 如此才具、如此器量、如此言辩,贾探春确是不凡!自当另置一席款待! 论者早谓七十四回最关肯綮,是贾府内部各种复杂矛盾的一次总爆发,也是各类人物性情本质的一次大暴露,还是贾府盛极而衰的一个转捩点。 先说矛盾。贾府内部矛盾,大体有三:主主矛盾、主奴矛盾、奴奴矛盾。贾家一族,贾母为尊;荣府二房,贾赦贾政。贾母不喜贾赦、邢夫人,贾赦认为老太太偏心,曾借了中秋夜宴的酒,说了个婆子针心的尴尬笑话,道是“可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”,贾母半晌无语,最后说道:“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。”贾府家事,贾琏主外,凤姐儿主内,凤姐儿于邢夫人虽是儿媳,但却是王夫人的侄女,自然站在后者一边。凤姐儿得贾母宠爱,一贯要强拔尖儿,邢夫人早就嫉恨在心,巴不得抓她一个短儿。此次居然在大观园里发现了绣春囊这个“淫秽色情”物品,便忙不迭地封了交给王夫人,又派王善保家的来打探动静,正是一副盼人出丑、幸灾乐祸的心肠。宝玉整天和一大堆女孩子混在一起,王夫人深有担忧,唯恐他被“勾引坏了”,早欲借机整肃一番,将晴雯之类“轻狂样儿”的撵了出去。至于凤姐,因负有持家之责,出了事本来有愧,当然希望“暗暗察访”“胳膊折在袖内”,无奈上有王夫人动怒,下有王家的鼓捣,只好半情不愿地主持了这场抄检行动。邢、王、凤三个主子之间的矛盾,表面波澜不惊,实则暗流汹涌。在世家大族之中,主子虽是主子,地位却有高下之别;奴才虽是奴才,身份又有尊卑不同。这正像曹公祖上是“包衣”,虽是皇家奴才的身份,但在很多下级主子面前却又有极高的地位。王善保家的敢当众轻薄探春,正是因了自己是邢夫人的陪房,而探春则不过是庶出。王家的之类“有脸的”奴才,往往借了不同主子之间的矛盾,暗通款曲、掩袖工谗、鼓动唇舌、无事生非,这便构成了主奴矛盾。至于奴奴矛盾,“梅香拜把子,都是奴几”,不过是争权、争利、争宠而已,所以当王家的抄来抄去,最终却抄出了她自己外孙女司棋的私情,凤姐儿的亲信周瑞家的等人自然要咂嘴儿摇头儿吐舌头,不停地嘲弄凑趣了。——贾府是那个时代社会的缩影,抄检大观园看似一个偶然事件,其实在一个没有人格独立与平等的社会里,这样的矛盾和闹剧,每时每刻都在演化、都在发生。 再说人物性情。曹公巨笔如椽,书中虽人物众多,却个个生动鲜明,有的如平儿与鸳鸯、袭人,晴雯与司棋、麝月等,虽然性格相近,但却各有声口、绝无雷同。在抄检大观园这一回里,且不说晴雯的刚毅泼辣、惜春的胆小无情,单单王善保家的一副小人嘴脸,便刻画得入木三分、跃然纸上: 一曰狗仗人势。王家的仗着自己是大太太陪房,连王夫人也另眼相待,一进园子便趾高气扬,喝命角门上锁,一派关门打狗的架势;从上夜婆子处虽只抄得些攒下的蜡烛灯油等物,也咋咋呼呼地说“这也是赃,不许动的,等明日回了太太再动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气焰。 二曰官报私仇。她在王夫人面前说晴雯的坏话,并不是真的担心晴雯“勾引”坏了宝玉,“只因素日进园去,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她,她心里大不自在,要寻他们的事故又寻不着,恰好生出这事来,以为得了把柄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心思。 三曰欺软怕硬。一旦碰到硬茬儿,比如她受了晴雯的骂,挨了探春的打,又听了侍书的一番揶揄,虽然也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,最后却只能“紫胀了脸”“又羞又气”地去了;而一旦查到替入画传递东西的是张妈,正是个素日与她不和的“软柿子”,她便撺掇凤姐说“不可不问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做派。 四曰见风使舵。凤姐说:“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,薛大姑娘屋里,断乎抄检不得的。”她马上接口道:“这个自然,岂有抄到亲戚家来的。”从紫鹃箱子里抄到些男人物品,她本来追问从哪里来的,听凤姐儿说这都是宝玉的旧东西,她便忙笑道:“二奶奶既知道就是了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伎俩。 五曰严人宽己。查到司棋那里,她只是随意掏了一下,便说没什么东西,偏偏周瑞家的却不放过,眼尖手快掣出一个字帖儿,是司棋表弟潘又安写给她的情书,凤姐儿当众念了一遍。王家的一心只要拿别人的错儿,不想反拿住了自己外孙女,“又气又臊”“只恨无地缝可钻”,只好打着自己的脸骂道:“老不死的娼妇,怎么造下孽了,说嘴打嘴,现世现报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丑态。 最后说到盛极而衰的转折。此时的贾家,早已是外强中干、危机四伏。这一点,贾母有所觉察但却不愿正视,一味歌舞升平;贾政虽有忧虑但却不通世务,只是心懒意烦;凤姐儿固然心知肚明,但却溺于宠、贪于权、碍于面而不能自拔;其余众人除了吃里爬外、监守自盗的,大多也不过浑浑噩噩、得过且过而已。大概唯有探春,不仅了解家道艰难——此前凤姐儿生病,她暂时协助李纨持家,便有一番开源节流、兴利除弊的作为——而且洞悉衰败之由只在萧墙之内,这才说出了那番话:“你们别忙,自然你们抄的日子有呢!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地抄家,果然今日真抄了。咱们也渐渐的来了。可知这样大族人家,若从外头杀来,一时是杀不死的。这可是古人说的‘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’,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,才能一败涂地呢!” 类似的话,秦可卿曾托梦向凤姐说过,那带有更多的宿命和神秘色彩,可以不论;探春这一席话,虽是脱口而出,却必是深思熟虑。她差不多是那所花团锦簇的大宅子里唯一清醒而且有责任感的人,她懂得树倒猢狲散、玉石俱焚泥沙俱下的道理。她恨这些人的不清醒,更恨他们的不负责,还恨自己身为女子无法有更大的作为。凡此种种忧思、种种激愤,凝聚在手掌上,“啪”的一声打出去——红楼一梦,香梦沉酣,探春的这一掌,又能打醒几个梦中人呢?

  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巴掌……

  贾府元迎探惜四姐妹,元春且不论,迎春“木”,惜春“冷”,性格鲜明且单一;探春聪慧、识大体,性格鲜明而稍复杂,但总不以厉害泼辣见长。她打了王善保家的一记耳光,想必是气急了、憋久了:否则怎会打得如此干脆、如此响亮,至今读来,声犹在耳。

  此事出在《红楼梦》第七十四回,“惑奸谗抄检大观园,避嫌隙(一本作‘矢孤介’)杜绝宁国府”。贾母的粗使丫头傻大姐在园子里拾了个五彩春意锦囊,上面绣的是一对儿男女赤条条盘踞相抱,碰巧被邢夫人看见,赶忙夺了来藏在袖里,派王善保家的送给王夫人。王夫人一见又惊又怒,于是让凤姐儿牵头,率王善保家的、周瑞家的等一干人众,去园内各处丫头们房里细细抄检,以发现内外交通传递的私弊之物,借口却是“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,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儿。”那日晚饭后,待贾母安寝了,王家的便请了凤姐儿等一并入园,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,先至怡红院,次及潇湘馆,随后便来到了探春的秋爽斋。早有人报与探春,探春虽不明就里,但知必有缘故,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以待。

  《戚蓼生序本石头记》此处评曰:“诸院皆晏息,独探春秉烛以待,大有堤防,的是干才,须另置一席款待。”

  众人来了,探春故问:“何事?”——此为先声夺人。

  待凤姐儿说了那番“丢了东西、大家都搜一搜去疑儿”的话后,探春笑道:“我们的丫头,自然都是些贼,我就是头一个窝主。既如此,先来搜我的箱柜,他们所偷了来的,都交给我藏着呢。”——正是先发制人。

  探春让丫鬟将自己所有箱柜包袱统统打开让凤姐儿搜,凤姐儿只得赔笑说奉太太命来的,妹妹别错怪了我,并命丫鬟们快快给姑娘关上。探春说道:“我的东西,倒许你们搜阅,要想搜我的丫头,这却不能。我原比众人歹毒,凡丫头所有的东西,我都知道,都在我这里间收着……要搜只来搜我。你们不依,只管去回太太,只说我违背了太太,该怎么处置,我自去领……”——真乃正气凛然。

  凤姐儿等讪讪地要走,探春却又一再逼问众人,必得当面承认都细细地搜明白了,明儿可别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。众人赔笑说都搜明白了。偏偏那王善保家的,料想探春一个姑娘家,哪里就那么厉害起来,况且又是庶出,她敢怎么着?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陪房,便要乘势作脸,因越众向前,拉起探春的衣襟,故意一掀,嘻嘻地笑道:“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,果然没有什么。” 一语未了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巴掌。探春登时大怒,指着王家的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,敢来拉扯我的衣裳!我不过看在太太的面上,你又有几岁年纪,叫你一声‘妈妈’,你就狗仗人势,天天作耗。如今越发了不得了,索性望我动手动脚的了!你打量我是你们姑娘(指迎春)那么好性儿,由着你们欺负,你就错了主意!”凤姐儿忙一边呵斥王家的,一边劝探春别生气,探春冷笑道:“我但凡有气,早一头碰死了,不然,怎么许奴才来我身上搜贼赃呢!”——好个怒气勃然。

  如此才具、如此器量、如此言辩,贾探春确是不凡!自当另置一席款待!

  论者早谓七十四回最关肯綮,是贾府内部各种复杂矛盾的一次总爆发,也是各类人物性情本质的一次大暴露,还是贾府盛极而衰的一个转捩点。

  先说矛盾。贾府内部矛盾,大体有三:主主矛盾、主奴矛盾、奴奴矛盾。贾家一族,贾母为尊;荣府二房,贾赦贾政。贾母不喜贾赦、邢夫人,贾赦认为老太太偏心,曾借了中秋夜宴的酒,说了个婆子针心的尴尬笑话,道是“可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”,贾母半晌无语,最后说道:“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。”贾府家事,贾琏主外,凤姐儿主内,凤姐儿于邢夫人虽是儿媳,但却是王夫人的侄女,自然站在后者一边。凤姐儿得贾母宠爱,一贯要强拔尖儿,邢夫人早就嫉恨在心,巴不得抓她一个短儿。此次居然在大观园里发现了绣春囊这个“淫秽色情”物品,便忙不迭地封了交给王夫人,又派王善保家的来打探动静,正是一副盼人出丑、幸灾乐祸的心肠。宝玉整天和一大堆女孩子混在一起,王夫人深有担忧,唯恐他被“勾引坏了”,早欲借机整肃一番,将晴雯之类“轻狂样儿”的撵了出去。至于凤姐,因负有持家之责,出了事本来有愧,当然希望“暗暗察访”“胳膊折在袖内”,无奈上有王夫人动怒,下有王家的鼓捣,只好半情不愿地主持了这场抄检行动。邢、王、凤三个主子之间的矛盾,表面波澜不惊,实则暗流汹涌。在世家大族之中,主子虽是主子,地位却有高下之别;奴才虽是奴才,身份又有尊卑不同。这正像曹公祖上是“包衣”,虽是皇家奴才的身份,但在很多下级主子面前却又有极高的地位。王善保家的敢当众轻薄探春,正是因了自己是邢夫人的陪房,而探春则不过是庶出。王家的之类“有脸的”奴才,往往借了不同主子之间的矛盾,暗通款曲、掩袖工谗、鼓动唇舌、无事生非,这便构成了主奴矛盾。至于奴奴矛盾,“梅香拜把子,都是奴几”,不过是争权、争利、争宠而已,所以当王家的抄来抄去,最终却抄出了她自己外孙女司棋的私情,凤姐儿的亲信周瑞家的等人自然要咂嘴儿摇头儿吐舌头,不停地嘲弄凑趣了。——贾府是那个时代社会的缩影,抄检大观园看似一个偶然事件,其实在一个没有人格独立与平等的社会里,这样的矛盾和闹剧,每时每刻都在演化、都在发生。

  再说人物性情。曹公巨笔如椽,书中虽人物众多,却个个生动鲜明,有的如平儿与鸳鸯、袭人,晴雯与司棋、麝月等,虽然性格相近,但却各有声口、绝无雷同。在抄检大观园这一回里,且不说晴雯的刚毅泼辣、惜春的胆小无情,单单王善保家的一副小人嘴脸,便刻画得入木三分、跃然纸上:

  一曰狗仗人势。王家的仗着自己是大太太陪房,连王夫人也另眼相待,一进园子便趾高气扬,喝命角门上锁,一派关门打狗的架势;从上夜婆子处虽只抄得些攒下的蜡烛灯油等物,也咋咋呼呼地说“这也是赃,不许动的,等明日回了太太再动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气焰。

  二曰官报私仇。她在王夫人面前说晴雯的坏话,并不是真的担心晴雯“勾引”坏了宝玉,“只因素日进园去,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她,她心里大不自在,要寻他们的事故又寻不着,恰好生出这事来,以为得了把柄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心思。

  三曰欺软怕硬。一旦碰到硬茬儿,比如她受了晴雯的骂,挨了探春的打,又听了侍书的一番揶揄,虽然也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,最后却只能“紫胀了脸”“又羞又气”地去了;而一旦查到替入画传递东西的是张妈,正是个素日与她不和的“软柿子”,她便撺掇凤姐说“不可不问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做派。

  四曰见风使舵。凤姐说:“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,薛大姑娘屋里,断乎抄检不得的。”她马上接口道:“这个自然,岂有抄到亲戚家来的。”从紫鹃箱子里抄到些男人物品,她本来追问从哪里来的,听凤姐儿说这都是宝玉的旧东西,她便忙笑道:“二奶奶既知道就是了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伎俩。

  五曰严人宽己。查到司棋那里,她只是随意掏了一下,便说没什么东西,偏偏周瑞家的却不放过,眼尖手快掣出一个字帖儿,是司棋表弟潘又安写给她的情书,凤姐儿当众念了一遍。王家的一心只要拿别人的错儿,不想反拿住了自己外孙女,“又气又臊”“只恨无地缝可钻”,只好打着自己的脸骂道:“老不死的娼妇,怎么造下孽了,说嘴打嘴,现世现报。”——这正是小人丑态。

  最后说到盛极而衰的转折。此时的贾家,早已是外强中干、危机四伏。这一点,贾母有所觉察但却不愿正视,一味歌舞升平;贾政虽有忧虑但却不通世务,只是心懒意烦;凤姐儿固然心知肚明,但却溺于宠、贪于权、碍于面而不能自拔;其余众人除了吃里爬外、监守自盗的,大多也不过浑浑噩噩、得过且过而已。大概唯有探春,不仅了解家道艰难——此前凤姐儿生病,她暂时协助李纨持家,便有一番开源节流、兴利除弊的作为——而且洞悉衰败之由只在萧墙之内,这才说出了那番话:“你们别忙,自然你们抄的日子有呢!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地抄家,果然今日真抄了。咱们也渐渐的来了。可知这样大族人家,若从外头杀来,一时是杀不死的。这可是古人说的‘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’,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,才能一败涂地呢!”

  类似的话,秦可卿曾托梦向凤姐说过,那带有更多的宿命和神秘色彩,可以不论;探春这一席话,虽是脱口而出,却必是深思熟虑。她差不多是那所花团锦簇的大宅子里唯一清醒而且有责任感的人,她懂得树倒猢狲散、玉石俱焚泥沙俱下的道理。她恨这些人的不清醒,更恨他们的不负责,还恨自己身为女子无法有更大的作为。凡此种种忧思、种种激愤,凝聚在手掌上,“啪”的一声打出去——红楼一梦,香梦沉酣,探春的这一掌,又能打醒几个梦中人呢?

关键词: 曾记探春那一掌

责任编辑:hnmd0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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