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风控 > 正文

倬彼云汉为章于天

2020-09-25 06:01:23来源:金融时报  

“帏屏无髣髴,翰墨有余迹”。2020年9月17日,中国农历的“八一”,著名书法家、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、解放军书法创作院院长李铎先生在北京301医院驭鹤而去,享年90岁。 写到“驭鹤”二字,笔者思绪翻卷。第一次见到李铎先生墨宝的真迹,是先生所书南朝诗人鲍照的《舞鹤赋》。 那是2005年,笔者南下教书,落户港城湛江。因为喜欢舞文弄墨,不久就认识了湛江本地农民书法家李建华。他说他用村里的妈祖庙靖海宫,建了一座“楹联碑廊”,让我去看看。我半信半疑:建华不富裕,建碑廊可不是闹着玩的。 到了雷州市南渡河畔的夏岚北村,高高的护堤上一行大字:“雷州靖海宫楹联艺术碑廊”,是书法家沈鹏的字。进入靖海宫,第一眼就看到了李铎先生大字:“散幽经以验物,伟胎化之仙禽。钟浮旷之藻质,抱清迥之明心。指蓬壶而翻翰,望昆阆而扬音。匝日域以回骛,穷天步而高寻……”石碑上字迹饱满苍劲,大开大合,将王羲之《兰亭序》的劲健蕴含,黄庭坚《松风阁诗帖》的横秋老气,郭沫若书法“回锋转向、逆入平出”的爽劲洒脱熔于一炉,看得人心旷神怡。 那刻石靠着南墙,竖长的碑石一字排开,足有百十米长。 “李铎先生写的是鲍照的《舞鹤赋》”,李建华介绍的声音里满是感动,说到动情处不无震颤:“你看,宋教授,这首诗刻了79块碑!真的是想不到啊!我一个农民,到外地求书法家写对联常常住在破庙里,人家是将军级别,中国书协的副主席,每天多少事情,多少人去找他!他约我到北京,到他的工作室,除了这篇《舞鹤赋》,还另外写了几张字给我!” 他说那是2004年农历腊月二十,他一辈子忘不了。 看到李铎先生的真迹,笔者第一感觉是鲁迅评价“魏晋风度”的几个词:清峻,通脱、壮大。 坊间评论李铎先生的书法,辄曰“于平淡朴素中见俊美、于端庄凝重中显功力”,道是“以魏隶入行,独创出古拙沉雄、苍劲挺丽、雍容大度而又舒展流畅的书法风格”,评价自然是颇为精当的。但是,窃以为李铎先生字里行间的“英雄气”,更多的是融汇了苏黄与郑板桥。例如其书写的李贺诗句“大漠沙如雪,燕山月似钩”里的“沙”字的最后一笔,与黄庭坚的《山预帖》《寒食帖》里的“少”字如出一辙,且更有“拔剑而起”的气势。 最好的纪念是读先生的书法。几天来,反复体味“李铎体”书法,笔者有两点感触。一是笔势筋骨,风格即人。二是“势”无强弱,皆为心画。 看到20世纪70年代北京各地铁入口顶端的金色大字“地铁”,看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央视《新闻联播》片头的四个行楷大字,看到人民大会堂巨幅书法作品苏东坡词《水调歌头》,大家无不赞叹李铎先生的“大气”“宏放”“天风浩然”。究其原因,首先是因为先生将“势”与“力”完美结合之故。汉代蔡邕《九势》曰:“夫书肇于自然,自然既立,阴阳生焉;阴阳既生,形势出矣。藏头护尾,力在字中,下笔用力,肌肤之丽。故曰:势来不可止,势去不可遏,惟笔软则奇怪生焉。”蔡氏将书法中的“势”分解为承接、转笔、藏锋、藏头、护尾、疾势、掠笔、涩势、横画九种技法,并且说得到这“九势”,即使没有尊师传授,也能与古人相妙合。在蔡氏的理论中,“势”主形态、构架;而“力”主气韵、筋骨。这是先秦儒家以刚健为美的进取意识的赓续。而在李铎先生的书法实践中,这“九势”可谓心腕交应,挥洒自如,势、力、筋、骨拿捏得恰到妙处,这才“下笔如有神”。同时,能够做到出手不凡,与先生人格之“正”息息相关。先生所师法的魏晋书法,审美特色源于“人的自觉”,“偏爱于同自然的契会神交中超越具体的自然即器见道,忘象得意,追求具有超越性的精神内容。”(吴方《中国文化史图鉴》)也就是今天说讲的“字如其人”。亦如《晋书·王羲之传论》评价王羲之父子的话:“观其点曳之工,裁成之妙,烟霏露结,状若断而不连;凤翥龙蟠,势如斜而反直。玩之不觉为倦,览之莫识其端。心摹手追,此人而已。”人的内在气质必将生发为笔底风云,外化为长波浮海岸,大点出嵩丘。是故,“九势”是可以学的,但李铎先生笔端的精气神即生命力度才是最难学到的。 其实,以艺论人,古已有之。西汉扬雄政论著作《法言》中说:“言,心声也;书,心画也。声、画形,君子小人见矣。”苏东坡也说:“凡书象其为人。”真正的“势”,而是法度在内,运筹于心。试看李铎先生为《金融时报》银河副刊所题写的“银河”二字,整体大气磅礴、古拙沉雄,但是“银”的最后一捺是从容不迫的,“河”的最后落笔竖折勾虽然笔画稍长,但是毫不“剑拔弩张”,而是于收敛中运笔,慨然收缩以成。先生明白这是“文化副刊”,故“银河”二字的整体感是大气中的“文静”,厚重里的包容——有此二字每周五出现在第十二版,编辑与读者是不会忘记先生的。 再进一步,李铎先生的书法实践启迪我们:“势”无强弱,皆为心画。并不是落笔死死按住,起笔“尽情挥洒”才能够把“势”尽显无遗。真正沉实的“势”“力”“筋”“骨”,无不先在心而后在腕。换言曰,内在的“势”可以表现为“苍劲挺拔”,亦可见于“温文尔雅”。例如碑学兴盛之际学书的李叔同,前期书法苍劲昂然,笔势开张,逸宕灵动。而后期变为弘一法师,一心向佛,其字迹圆润含蓄,疏朗瘦长,不激不厉——其“强”与“弱”、“张”与“合”,均有“势”的血液淌流,均为百世流传的珍品。 《诗经·棫朴》:“倬彼云汉,为章于天”。银河浩瀚广无边,星光灿烂绘长天,书法别称“云章”即来自于此。是否可以说,李铎先生本人就是一幅妙翰神品,与日月同光。如今虽然驭鹤,但是他不会走远——有本版的“银河”在,有《舞鹤赋》在,有《李铎全集》在,有220余米的《孙子兵法》在,有先生赠送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墨宝、收藏、印章等11000多套件在,先生怎么可能会走远呢?

  “帏屏无髣髴,翰墨有余迹”。2020年9月17日,中国农历的“八一”,著名书法家、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、解放军书法创作院院长李铎先生在北京301医院驭鹤而去,享年90岁。

  写到“驭鹤”二字,笔者思绪翻卷。第一次见到李铎先生墨宝的真迹,是先生所书南朝诗人鲍照的《舞鹤赋》。

  那是2005年,笔者南下教书,落户港城湛江。因为喜欢舞文弄墨,不久就认识了湛江本地农民书法家李建华。他说他用村里的妈祖庙靖海宫,建了一座“楹联碑廊”,让我去看看。我半信半疑:建华不富裕,建碑廊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
  到了雷州市南渡河畔的夏岚北村,高高的护堤上一行大字:“雷州靖海宫楹联艺术碑廊”,是书法家沈鹏的字。进入靖海宫,第一眼就看到了李铎先生大字:“散幽经以验物,伟胎化之仙禽。钟浮旷之藻质,抱清迥之明心。指蓬壶而翻翰,望昆阆而扬音。匝日域以回骛,穷天步而高寻……”石碑上字迹饱满苍劲,大开大合,将王羲之《兰亭序》的劲健蕴含,黄庭坚《松风阁诗帖》的横秋老气,郭沫若书法“回锋转向、逆入平出”的爽劲洒脱熔于一炉,看得人心旷神怡。

  那刻石靠着南墙,竖长的碑石一字排开,足有百十米长。

  “李铎先生写的是鲍照的《舞鹤赋》”,李建华介绍的声音里满是感动,说到动情处不无震颤:“你看,宋教授,这首诗刻了79块碑!真的是想不到啊!我一个农民,到外地求书法家写对联常常住在破庙里,人家是将军级别,中国书协的副主席,每天多少事情,多少人去找他!他约我到北京,到他的工作室,除了这篇《舞鹤赋》,还另外写了几张字给我!”

  他说那是2004年农历腊月二十,他一辈子忘不了。

  看到李铎先生的真迹,笔者第一感觉是鲁迅评价“魏晋风度”的几个词:清峻,通脱、壮大。

  坊间评论李铎先生的书法,辄曰“于平淡朴素中见俊美、于端庄凝重中显功力”,道是“以魏隶入行,独创出古拙沉雄、苍劲挺丽、雍容大度而又舒展流畅的书法风格”,评价自然是颇为精当的。但是,窃以为李铎先生字里行间的“英雄气”,更多的是融汇了苏黄与郑板桥。例如其书写的李贺诗句“大漠沙如雪,燕山月似钩”里的“沙”字的最后一笔,与黄庭坚的《山预帖》《寒食帖》里的“少”字如出一辙,且更有“拔剑而起”的气势。

  最好的纪念是读先生的书法。几天来,反复体味“李铎体”书法,笔者有两点感触。一是笔势筋骨,风格即人。二是“势”无强弱,皆为心画。

  看到20世纪70年代北京各地铁入口顶端的金色大字“地铁”,看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央视《新闻联播》片头的四个行楷大字,看到人民大会堂巨幅书法作品苏东坡词《水调歌头》,大家无不赞叹李铎先生的“大气”“宏放”“天风浩然”。究其原因,首先是因为先生将“势”与“力”完美结合之故。汉代蔡邕《九势》曰:“夫书肇于自然,自然既立,阴阳生焉;阴阳既生,形势出矣。藏头护尾,力在字中,下笔用力,肌肤之丽。故曰:势来不可止,势去不可遏,惟笔软则奇怪生焉。”蔡氏将书法中的“势”分解为承接、转笔、藏锋、藏头、护尾、疾势、掠笔、涩势、横画九种技法,并且说得到这“九势”,即使没有尊师传授,也能与古人相妙合。在蔡氏的理论中,“势”主形态、构架;而“力”主气韵、筋骨。这是先秦儒家以刚健为美的进取意识的赓续。而在李铎先生的书法实践中,这“九势”可谓心腕交应,挥洒自如,势、力、筋、骨拿捏得恰到妙处,这才“下笔如有神”。同时,能够做到出手不凡,与先生人格之“正”息息相关。先生所师法的魏晋书法,审美特色源于“人的自觉”,“偏爱于同自然的契会神交中超越具体的自然即器见道,忘象得意,追求具有超越性的精神内容。”(吴方《中国文化史图鉴》)也就是今天说讲的“字如其人”。亦如《晋书·王羲之传论》评价王羲之父子的话:“观其点曳之工,裁成之妙,烟霏露结,状若断而不连;凤翥龙蟠,势如斜而反直。玩之不觉为倦,览之莫识其端。心摹手追,此人而已。”人的内在气质必将生发为笔底风云,外化为长波浮海岸,大点出嵩丘。是故,“九势”是可以学的,但李铎先生笔端的精气神即生命力度才是最难学到的。

  其实,以艺论人,古已有之。西汉扬雄政论著作《法言》中说:“言,心声也;书,心画也。声、画形,君子小人见矣。”苏东坡也说:“凡书象其为人。”真正的“势”,而是法度在内,运筹于心。试看李铎先生为《金融时报》银河副刊所题写的“银河”二字,整体大气磅礴、古拙沉雄,但是“银”的最后一捺是从容不迫的,“河”的最后落笔竖折勾虽然笔画稍长,但是毫不“剑拔弩张”,而是于收敛中运笔,慨然收缩以成。先生明白这是“文化副刊”,故“银河”二字的整体感是大气中的“文静”,厚重里的包容——有此二字每周五出现在第十二版,编辑与读者是不会忘记先生的。

  再进一步,李铎先生的书法实践启迪我们:“势”无强弱,皆为心画。并不是落笔死死按住,起笔“尽情挥洒”才能够把“势”尽显无遗。真正沉实的“势”“力”“筋”“骨”,无不先在心而后在腕。换言曰,内在的“势”可以表现为“苍劲挺拔”,亦可见于“温文尔雅”。例如碑学兴盛之际学书的李叔同,前期书法苍劲昂然,笔势开张,逸宕灵动。而后期变为弘一法师,一心向佛,其字迹圆润含蓄,疏朗瘦长,不激不厉——其“强”与“弱”、“张”与“合”,均有“势”的血液淌流,均为百世流传的珍品。

  《诗经·棫朴》:“倬彼云汉,为章于天”。银河浩瀚广无边,星光灿烂绘长天,书法别称“云章”即来自于此。是否可以说,李铎先生本人就是一幅妙翰神品,与日月同光。如今虽然驭鹤,但是他不会走远——有本版的“银河”在,有《舞鹤赋》在,有《李铎全集》在,有220余米的《孙子兵法》在,有先生赠送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墨宝、收藏、印章等11000多套件在,先生怎么可能会走远呢?

关键词: 倬彼云汉为章于天

责任编辑:hnmd003

相关阅读

推荐阅读